你好,疯子
她活了七八十年,她忘记了很多,甚至是自己的姓名,但唯有亲情是她放不下的执念。——题记
“阿娘,我要吃红糖糕!带我去买!”她攥着护工的衣角,像个孩子似的摇着护工的手。
护工看着她,无奈,只能轻抚她的背,哄着劝着,骗她说街角的小店今日没开,改日带她去。她失望地看着护工,只能作罢。
十分钟后。
“阿娘,我想吃红糖糕!带我去买!”仍旧攥着衣角,摇着手。
护工仍是柔声细语地哄着,语气去些许带了些不耐烦。
“阿娘,我想吃红糖……”
“你烦不烦!”到第三遍时,护工终于发了火,然后甩手走了。真是个疯子!护工在心中揶揄。她愣在原地,最终无言。
她摇着自己的轮椅,回到了房里,看着墙角的衣柜,不说一句话,视线渐渐迷糊。她感觉脸上有凉凉的东西划过,流进嘴里,味道咸涩。她哭了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,眼泪只是抑制不住的往外流。哭着哭着,许是哭累了,坐在轮椅上,睡着了。
她做梦了,梦见自己躲在一个废用的水缸里,水缸外静得可怕,她推开水缸的盖子,走了出去。
血!
那是她从水缸里爬出来第一眼所见到的东西。
霎时,记忆一股脑的冲回脑子里,恐惧涌上心头,眼前只有冰冷的倒在血泊中的尸体。空气中弥漫着粉尘,充斥着令人恶心的血腥味。那一具具尸体,她分不清眼前的尸体哪具是阿娘的,哪具是阿爹的。她只知道,这偌大的家中,这偌大的院内只剩她一人。
她还记得,阿娘脸上挤出笑说要和她玩捉迷藏,将她塞进水缸嘱咐她有什么事都不能出声的神情,她要等到阿娘来找她啊;她也记得,她偷偷从水缸的缝里往外看时看到穿着黄绿色的军服的军官,将刀狠狠刺进阿爹的胸膛时,鲜血染红了阿爹的衣裳,那是阿婆前几天刚为阿爹缝的呀。
她走回房里,凌乱不堪。墙角的衣柜,里面空空如也,原本阿婆嫁给阿公时的嫁妆也被抢去了。她的家,一时之间,竟什么也没了。床头的梳妆镜呢?阿娘可是每天要坐在镜前给自己梳小辫的。门后的小板凳呢?阿婆可是要让她坐在小板凳上听自己讲故事的。什么都没了,只剩下那衣柜。
她突然哭了起来,歇斯底里,用尽全身力气喊着阿爹阿娘。可回答她的只有让人害怕的寂静。突然她听见门外有声音,走进来的人也穿着黄绿色的军服,还讲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。她害怕的从院门中冲出去,直奔村后的那座山,可是她沿着小路跑着跑着,却终是跑不到尽头。
她惊醒,睁眼是墙角的衣柜,背后只有冷汗。
她这样已经很久了。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,不知道自己几岁了,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养老院里,什么都不知道。
人们都叫她疯子,一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疯子,一个整日叫别人阿娘的疯子,一个只想着吃红糖糕的疯子。满头的白发,瘦到皮包骨头,也没有人管她,她只有她自己。
她坐在轮椅上,喃喃自语,语气悲怆寂寥:
“阿娘,我要吃红糖糕。阿娘,你在哪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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