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左转,向右走
大哥......大哥......大哥......
没有人阻止他出声,但显然,这年轻人并不是真的想说什么。只是下意识地喊着,近乎梦呓,似乎这个呼喊声能让他倚赖,能获得些许温暖来缓和那瑟瑟的蜷曲身体。
唉......一道若有若无地叹息,遥远得仿佛来自九幽。
再不多久,我们就要下地狱了吧!下地狱......哈哈......下地狱!年轻人语序疯癫。
大哥......年轻人又喊了一声,仍旧没有回应,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
没有虫鸣,没有鸟叫,甚至连风声都没有。漆黑的屋子,只有紊乱沉重的呼吸声。
哐当.....远处传来铁门的碰撞声,年轻人已经习惯,这里没有其它门的声音,只有铁门,永远是耿直的哐当声,凝重而压抑。
别再问了,我什么都说了!年轻人仿佛恍惚间回到了被审讯的场景。
我不后悔!我绝对不后悔!年轻人突然激昂起来,手握成拳挥舞,对着面前,刚刚推门进来审讯官大声吼道:如果再来一次,我还会杀了他们,我还会杀了他们的,我一定会杀了他们,这对该死的奸夫淫妇!
若有若无的叹息声,仿佛来自九幽。
骂够了,兴许是骂累了。年轻人坐起身,睁大眼睛,努力地想从黑暗中找出大哥在什么位置。
像是站在角落里,又像是站在窗户前。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小窗照射进来,刚好落在年轻人的左肩上。
这!这!这......那束阳光像火红的烙铁,烙得左肩上的肉滋滋冒烟作响,不可能!不可能!不可能!!
年轻人慌慌张张地爬起来,冲到窗前,径直撞开了旁边站着的模糊黑影。
天亮了!天亮了!天就要亮了吗?天要亮了!啊!天要亮了!
黑暗退却,黎明降临!
光束勾勒出了年轻人的脸廓。那张脸,腮帮浮肿,胡须邋遢,却掩盖不了眼廓中的稚嫩。
红日从遥远的地平线一直映射到年轻人的眼睛里,刻在瞳孔里。朝气游走,迹象蓬勃,面前,是生命在演绎。
涌动的霞霭托起了旭日,灿黄的圆,像圆盘,更像圆脸。
看着看着,年轻人突然就崩溃了,无可阻挡的,跪下了,泣不成声。
我错了!我认错...我认错了......
我对不起你们......爸,妈,我真的错了啊!我对不起你们......
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了......跟他说......就说爸爸走了,一定要教会他坚强......
孩子,爸爸最对不起你!你甚至都还没能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,我......我还想再亲亲你啊!
啊......有人吗!?求求你们!对不起!我错了!我错了......我不想死......我不想死啊!求求你们......我不想死啊......
年轻人毫无顾忌地大喊起来,歇斯底里的,哭喊声隔着铁栅空荡荡的。
铁门开了,进来两名军装,怜悯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一眼,将屋里的那个黑影押了出去。
没多久便折了回来,军装对话着,刚才那老东西模样真是气人,这种人死不足惜!就是人渣!嗯!这种人早点儿死了才好!
到你了!两名军装上前,将年轻人也押了出去。
一面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的围墙前,已经一溜站了十来个,年轻人是最后被押来的。
他的位置在偏右边。左手是一金框眼镜,一副道貌昂然的模样,年轻人最恨的就是这种人。右手是一刀疤横脸,一身的青龙白虎纹身遍布,年轻人平常挺惧怕这种人。
但这会儿,他不怕了,也不恨了,都是行至将死之人。枪口所对着的这一排人形形色色,他们每一个都是有故事的人!年轻人很奇怪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冒出这样的想法。
预备!口令声响,枪口端起。
这时,偏左边的一人向前跨了小步,年轻人迅速地对上了他的目光,嘴唇翻动,年轻人读懂了这简单的几个字:小马,走好!
年轻人鼻子一酸,任由泪水流淌,花着脸,哭笑,兰大哥,有你在旁陪着,这黄泉路上,也不孤单了!
枪响,没有鸟雀被惊飞,平静着,就是那么平静,待得枪声的回响消散,一切,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......
三年后,一位老师模样的年轻女子领着一队孩子来到了这里。
这里,已经改建成了一座看守所。
孩子们好奇的跑来跑去,唧唧喳喳地吵嚷声很快赶走了这里的沉闷。孩子们玩得很开心。只有一个男孩没有乱跑,静静地站在一面墙前,仔细地辨认着墙上的八个字: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!
小马,我们要走了!女子走过来,蹲下身子,摸着男孩的头,以后,老师每年都带你过来,你看好吗?
拉钩!
好,拉钩!女子笑着拍拍男孩屁股,走吧!
嗯!男孩跑了两步,发现老师没有跟上来,又跑回头拉住女子的手喊道:兰老师,我们走吧!
哎!好!好!我们走!我们走!女子忙不迭地抹眼起身,甩落的泪花晶晶点点,在夕阳下,金黄金黄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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