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的暗恋
人,总是有点喜好的。
譬如,我喜欢秋天,喜欢安静,喜欢下雨。
小时候,生活在乡村。上学的路上,有很多故事。春天的麦田,初夏的玉米,秋天的棉花,冬天的草垛,无不令我们流连。扯根麦管吹口哨,扳根玉米咬一口,扒几团棉花揉成云,爬到草垛上躺一躺,这些乡人不以为意的场景却是我们孩童游乐嬉戏的广阔天地。
在这无拘无束的天地里,我们的骨子里都不知不觉滋生了一点野性。我们喜欢晴朗的日子,却也喜欢迎接风雨。下大雨的时候,村头的小河总是无一例外的将水肆无忌惮地铺向河岸。本就低凹的小路,常常被淹没得没了踪影!这在现代孩子和家长看来极其危险的场景,却一再勾起我们挑战的激情与战胜它的愿望。“小路又被小河淹了!”在大家的欢呼声中,我们总是争先恐后却又秩序井然地排起长龙,卷起裤管儿,脱掉鞋子,手挽着手,喊着口号,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前行。“小心,水里有水怪!”“听说,河里有个吊死鬼!”调皮鬼的吓唬不仅没使我们胆怯半分,反而个个勇敢地昂起了头,把脚下的水踢得“稀里哗啦”响个不停!
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雨水的到来,它的光临使小河暴涨,也使我们的生活平添无限趣味,可这样的欢乐场景通常得等到盛夏。平常的日子里,更多的是小雨。大雨带来的是狂欢,激发的是蕴藏在体内的野性。小雨,则把我们变成了小精灵,满是奇思妙想。俩人各撑一把小伞,分别斜在身体的一侧,身体半蹲,将两侧的伞在头顶合拢,喊着“一二”的口令,慢慢地挪着小步,蛇长的小路就被这样的行走无限延伸。
我喜欢雨,也发自内心地敬畏雨。小时候,没有自来水,除了喝井水,便是“天水”。“天水”哪里来?春末初夏,雨水泼洒的一刹那,将早已洗净待命已久的陶罐放在屋檐下,看着雨水顺着瓦的凹槽,一串串,一溜溜地滑进陶罐鼓鼓的肚皮,等到陶罐里一圈圈打着旋儿的雨水越积越多,就快满溢而出的时候,把陶罐小心地搬进屋子,封上塑料纸或盖上盖子,沉淀数日,再倒出来做饭烧茶,稀松平常的粗茶淡饭便一下子经过仙手点染过似的,拥有了清冽的气息。
雨,就像我的恋人,几十年的情愫从未随岁月而流逝。只要看到空中飘起雨丝,只要听到雨滴落的声音,仍会如幼时一般欢呼,那一刻浑身的细胞就像复活了似的。
就在这个初冬的夜晚,我坐在儿子的房间里,突然听到了窗户上雨水滑落的声音,推窗一看,果然又下雨了。淅淅沥沥的,不大,却也铿锵有声。不小心落在晒衣架上的,很清脆,叮咚一下,再叮咚一下。
身居顶楼,楼上无人声可听,唯雨声听得真切,偶有穿过风雨而来的人语汽车声,显得有些模糊,甚至朦胧。此刻,楼下的推窗声,隔壁的骂孩子声,楼道里的脚步声,夹在雨声里,竟添了些温柔。
听着,听着,雨声渐渐大了起来。竖起耳朵,细听,声音开始变得浑厚,尤其是与雨棚撞击的刹那。
雨大概也是有脾气的吧,要不同一个夜晚,我怎能听出不同的腔调?
那一刻,我很想抛去年龄的包袱到雨的世界里看看,看看那黑漆漆的夜眸是否笼上了一层烟气,看看那绚烂的夜灯是否添了一丝薄纱,看看夜归的人穿过雨雾的刹那是否更加急切?就算什么都不做,撑把小伞到雨里走走、停停也是好的呀。
我喜欢听雨,自然有人喜欢站在窗口看雨,一看就是好半天,一看,就将整个身影所有思绪,沉入浓浓的夜色里。这样的他或她,是真的在看雨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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